琥珀中的恐龙

环境中的一些碎屑、小叶片也一同被包裹了进来。因此，琥珀就像时间胶囊一样封印了远古的故事，让我们得以一窥恐龙世界的真实面貌。

琥珀堪称大自然的博物馆。科学家研究动物的沉积岩化石时，往往需要连蒙带猜，而且总是缺乏对细节的了解，而琥珀中的动物能够保留与生前几乎无异的种种细节，包括皮肤甚至软组织。你不用去想象，也不用去复原，当年的它就是这个模样。一块尘封着蜉蝣的琥珀，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数千万年前的蜉蝣跟现在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异。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有一块琥珀中包含的居然是一亿年前的树蛙的卵泡！科学家们简直难以想象，这软绵绵的小东西是怎么被琥珀保存下来的？因为这意味着，在这块小小的琥珀里，包裹了非常多的小蝌蚪！这是全世界唯一的一块如此奇特的琥珀。

包裹着小动物的琥珀叫虫珀，是非常珍贵的科研标本。大多数虫珀中尘封的是小昆虫，但近年来，古生物学家陆续在琥珀中发现了脊椎动物。有全身非常完整的蜥蜴标本，有远古鸟类的翅膀，甚至有恐龙的尾巴！这些琥珀都产自缅甸北部克钦邦的胡康河谷。一亿年前，那里是一片热带丛林，树木粗壮，分泌的树脂特别丰富，粘住了各种小动物。最重要的是，那里的琥珀形成于大约9900万年前，保留了白垩纪中期生物的珍贵记录。这是世界上包括西班牙、黎巴嫩在内的大多数琥珀产区都不具备的优势。

大约在1999年，科学家通过研究发现了缅甸琥珀的珍贵性、内含物的丰富性，认定缅甸琥珀是研究白垩纪时期的重要窗口，缅句琥珀也因此成为英、美等国的国家博物馆争相收藏的对象。到了每年的开采季，就会有各国科研人员，驻扎在矿区搜寻含有动物及植物的稀有琥珀品种。但是，由于特殊的地质条件、长时间的雨季、糟糕的道路交通，尤其是长期的战乱，100多年来，那里的琥珀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人工开采。在那里，每一顶帐篷下面就是一口礦井，井口之窄小只能容纳一个年幼的童工出入。童工的腰问系一根绳子，手里拿一个小桶一把铲子，吊到井里面去开采，非常危险。

除了天然的稀缺性和开采的艰难，商业行为也在大量消耗那些极具科学价值的琥珀。琥珀一直被人们视作珠宝，由于市场偏爱那些质地纯净的琥珀，所以琥珀中的小动物、种子、植物等标本，往往被当作杂质切割下来，成为废弃的边角料。当地百姓甚至会把这些边角料作为取暖、做饭的燃料，或者磨成粉末，添加到制作线香的原料中，或者切割成更小的颗粒，填充在枕头里，据说有保健作用。一位加拿大古生物学家痛心地说：“较大的琥珀经常在开采过程中破碎。当我们看到它们时，通常已变成像珠宝一样的东西。我们从来不知道有多少标本被错过了。”

2015年秋天，一位中国古生物学家，在一个缅甸琥珀商人那里看到了一块琥珀，那个商人告诉他，这里面有一棵植物，或者是什么怪东西，旁边还有两只蚂蚁，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蚂蚁爬树”。乍一看，还真像一棵黑乎乎的扫帚菜。但是，当他仔细观察了“菜”的结构后，发现了带有羽枝和羽轴的羽毛结构，便断定它肯定来自一种动物！于是，他就请自己的单位购入了这块琥珀。不过，当时他还拿不准，这个标本究竟来自鸟类，还是非鸟恐龙。

得到这块琥珀后，他所在的国际古生物学家团队，采用多种无损成像和分析手段，开始了对它的研究。动用了中科院动物所的显微CT、北京和上海两套最先进的同步辐射装置，通过对CT数据的重建、分割和融合，无损得到了隐藏在羽毛内部的尾部脊椎的高清三维形态。就这样，“扫帚菜”的真实身份被确定了下来——它是一段来自非鸟恐龙的尾巴！

这真是一个让人感觉有点穿越的发现，人类第一次直接看到了真实的恐龙。琥珀内的整个尾巴覆盖了一层非常原始的羽毛，背面是栗棕色的，腹面则是苍白或几乎白色的，与很多现在的动物一样，呈现出上深下浅的保护色。在荧光下可以看到，树脂是一层层覆盖下来，把恐龙的尾巴一层层包裹起来的。旁边的那两只蚂蚁，属于一个已经灭绝的蚂蚁种群，叫蜂蚁。这个尾巴标本很小，即便完全展开也只有6厘米，由此推测那只小恐龙全长也只有18.5厘米。研究团队给它取名叫“伊娃”。共同参与此项研究的加拿大古生物学家说：“我研究恐龙数十年，并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能看到如此‘新鲜’的恐龙。”

像“伊娃”这样的琥珀标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到目前为止，全世界只发现了这么一块。相比无脊椎动物，琥珀中的脊椎动物更难研究。每一块包含脊椎动物的琥珀，在重建中都面临着种种难题。好在“伊娃”整体上呈现出一种“皮包骨头”的状态，科学家还是能够从中获得恐龙骨骼的整体形态信息。“伊娃”还保存了非常精致的羽毛形态细节，包括尾部羽毛与羽囊的排列方式，以及微米级的羽衣特征。这些特征为羽毛发育的猜想模型提供了实物依据，证实羽枝融合形成羽轴时，就已经具有羽小枝了。

在科学研究中，一个问题解决了，往往会出现更多新的问题。“伊娃”同样留下了不少有待科学家探讨的问题。例如，基于目前的骨骼形态，还无法判断“伊娃”是幼年个体还是成年个体。此外，它没有挣扎的迹象，说明它很可能在被树脂包裹时已经死了，但标本又没有明显的腐败特征，对尾巴的化学物质检测显示，当树脂开始包裹它时，“伊娃”体内仍有呈液体的血液。这意味着，当时的它可能刚刚死亡，这是一具相对新鲜的遗骸。至于“伊娃”的死因，目前还没法断定，自然死亡或被掠食者捕杀都不能排除，还需要进一步的详细研究。

2018年2月，同一个国际古生物学家团队在北京宣布，他们在一枚距今约一亿年的白垩纪琥珀中发现了一只如蜂鸟大小的、几乎完整的古鸟。与他们2017年6月发布的含有雏鸟的琥珀相比，此次发现的琥珀相当大，珀体长约7厘米，其中保存的古鸟更加完整。暴露的头颈部位保存着更长更密的羽毛，这意味着该古鸟比刚孵化的小鸟或幼鸟更为年长，它已经出生较长时间，过着独自觅食的生活。这是截至目前在琥珀中发现的发育程度最高的古鸟。

可能是由于开采琥珀的童工操作疏忽或自然风化，这个琥珀标本沿着冠状面已有剥蚀，这虽然损失了部分皮肉，但也因此暴露出了体内多区域的解剖学细节，为科学家的研究提供了独特的视角。这个薄薄的标本也因此被称为“煎饼鸟”。由于腹部已无任何内脏器官，表明“煎饼鸟”在遇到流动的树脂前，就已经死亡了。这一珍贵的琥珀标本也来自缅甸北部克钦邦胡康地区，那里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的发现含白垩纪古鸟琥珀的地方。

“煎饼鸟”的长度约5厘米，与现在的蜂鸟一样大。由于古生物学家能清晰地观察到“煎饼鸟”从头盖骨、脊柱一直到骨盆、股骨，几乎完整无缺的解剖学信息，因此能明确鉴定该古鸟属于反鸟类。

反鸟类是白垩纪出现的一类相对原始的鸟类。由于其肩带骨骼的关节组合与现在的鸟类相比，凹凸情况正好相反，因此得名“反鸟”。反鸟类是鸟类演化的重要分支，它们有较强的飞行能力，拇趾能与其他三趾对握，适宜树栖，但最终还是在白垩纪末期与恐龙一起灭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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