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的偏重与风格的忽视

【摘 要】学界对于电影《赵氏孤儿》的个案研究，绝大部分在影片的叙事与风格形式上各具针对性。针对叙事层面的研究，主要有两种派别：一种是众说纷纭的文本改编论;另一种是独立专一的文本挖掘论。这类文献数量繁多，研究角度丰富多样;结论立场各异。针对风格层面的研究，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场面调度中的场景与服饰;二是影像中的音乐、音响与人声。这类文献数量稀缺，研究对象和角度不多。总之，学界十分关注影片的叙事层面，较忽视风格层面;热衷于探讨不同文本下的改编情况，对影片自身叙事特点的挖掘度较低;对于文本改编的评价主要集中在正反对立之中，整体观点呈现出互相争鸣之势。

【关键词】《赵氏孤儿》;电影叙事;电影风格;文献综述

中图分类号：J90-0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07-0092-03

本文是针对电影《赵氏孤儿》个案研究的文献综述。《赵氏孤儿》是2010年底上映，由陈凯歌导演，葛优、王学圻主演，根据纪君祥版元杂剧《赵氏孤儿冤报冤》改编的大型历史片。电影上映近七年来，学界对于该片的研究多达上百篇，本文是建立在有关该片的114篇研究文献基础上的综述。

美国当代电影学家波德维尔夫妇（大卫·波德维尔和克里斯汀·汤普森）认为，形式即系统，电影系统中的叙事系统（形式）与风格系统（形式）共同构成电影的完整性①。学界对于影片的研究绝大部分在叙事和风格形式上各具针对性。本文以波德维尔夫妇的相关电影理论为依据对有关影片的个案研究进行分类、归纳并总结，以期为未来针对这部影片的研究工作提供一定的基础。

一、文本研讨的偏重：针对影片叙事层面的研究

电影中的叙事形式涉及主题、情节、人物等诸多元素。学界针对影片叙事层面的研究，主要有两种派别：一种是众说纷纭的文本改编论;另一种独立专一的文本挖掘论。

（一）众说纷纭的文本改编论

这类文章基本采用不同叙事文本之间对比分析的方法，分析改编的结论基本呈现四种明显不同的态势：第一，认同改编;第二，不认同改编;第三，保持中立;第四，不评价。

首先，关于认同改编的文章。这类文章普遍认为电影文本的现代性改编体现出个人主义的人性色彩，迎合了现代人的审美需求。《现代性的重述：<赵氏孤儿>在西方和现代中国的解读》（张海涛，2012），该文将中西方改编本之间进行了比较分析，认为“电影《赵氏孤儿》所作的现代性改编更符合人性，更加迎合了现代观众的心理需求。”②。《从<赵氏孤儿>看传统价值观的现代解析》（白瑞芬，2011），该文从不同文本的思想价值观入手进行对比分析。作者认为，电影《赵氏孤儿》将元杂剧中的“忠义观”“仁爱观”“复仇观”挖掘出来，用现代人的眼光、思维方式和价值判断以解读，拉近了观众与传统价值观的距离;同时展现了悲剧发生的悲哀和悲剧本身的价值，让人们从侧面得到启发和教育③。《论“赵氏孤儿”的“生死历程”》（郝二涛，2013），该文以赵孤为中心，将元杂剧文本和电影文本中赵孤的精神思想进行对比，从而得出结论：“‘赵氏孤儿’身上体现了对人生命的尊重和个体意识的张扬，在很大程度上淡化甚至消解了元杂剧对忠义思想的强调，反映了当今时代的精神，即尊重个体的人、尊重生命的精神。这使《赵氏孤儿》更具现实意义，也更具有生命力。”④

其次，关于不认同改编的文章。这类文章普遍认为电影《赵氏孤儿》所作的现代性改编颠覆了传统价值观，消解了集体主义的民族文化内涵，叙事逻辑悖乱，叙事节奏不协调。《古典悲剧的现代解读——谈电影<赵氏孤儿>的“反张力”叙事》（董广，2011），该文把元杂剧文本与电影文本进行对比，从叙事学理论“张力”的角度分析，认为电影将元杂剧充满“张力”的叙事变得平淡无味，形成一种“反张力”叙事⑤。《“人性”的深度如何挖掘——豫剧<程婴救孤>与电影<赵氏孤儿>比较》（张煜，2012），该文将豫剧文本与电影文本进行比较，认为“电影把一部悲壮的英雄传奇演绎为沉闷的个人主义行为的阐释和处心积虑的复仇故事的结合体，历史的精神已消失殆尽。”⑥《矛盾的叙事：论陈凯歌导演的电影<赵氏孤儿>》（向宇，2013），该文把元杂剧本、陈凯歌其它电影文本与电影《赵氏孤儿》的文本进行对比，认为“《赵氏孤儿》是一部充满分裂与矛盾的电影，根本上是两个完全不同文本的拼贴：一个是强调动作性的华语历史片，一个是追求思辨性的第五代文本。前者对“神话”的需要与后者“解神话”的倾向构成影片最基本的分裂。”⑦

再次，关于对改编保持中立和不评价的文章。这类文章观点较客观辩证，将影片的改编情况放在不同的立场上进行综合考虑。其一，对改编保持中立。《多重杂化与影响的焦虑》（方信琼，2011），该文认为电影文本既传达了传统忠义思想，又有历史偶然、人生荒谬的现代感知，最终呈现出一种“多重杂化”的特征⑧。作者肯定了影片对于现代人文精神现状的关注，同时对其中传达出的“事实的真相需要用谎言来支撑”⑨的人生荒谬论予以批判。《视觉文化语境下文学经典的现代重构——以<赵氏孤儿>改编为例》（杨華轲，2016），作者认为电影改编既有经典的传承，也有通俗化的现代性重构，虽然改编存在一定的瑕疵，但却启发人们进行多元化的思考⑩。其二，对改编的不评价。《时间的岛屿——从<赵氏孤儿>的中西方改编谈文化记忆的文本映射》（严晓蓉，2014），作者“从《赵氏孤儿》中西方改编文本的叙事结构及主题呈现、身份与文化认同的文本折射角度来分析、探讨不同形式的文本如何呈现文化记忆的沉淀、接续、交投与映射。”⑪该文将中西方改编文本之间进行比较，但最终并没有做出改编好坏的具体评价。《影像肌理下的戏剧叙事建构》（赵蕊，2018），该文以电影《赵氏孤儿》为例，探讨戏剧与电影之间的创作共性。作者在论述改编的过程中，并没有把方向放在改编认同上，而是着重讨论了戏剧与电影之间的创作联系、特点以及相互需要借鉴的优势。

总的来说，学界针对影片故事文本改编情况的研究，普遍建立在比较论证的基础上，从历史流变、中西方改编、中国本土改编、价值观、人物、理论等各种角度切入进行分析并总结。研究角度多样，研究方法单一;涉及不同文本的比较，研究内容相对丰富;研究结论绝大部分具有自己鲜明的立场，整体认同观点众说纷纭。

（二）独立专一的文本挖掘论

这类文章主要不是针对故事文本改编情况的认识，而是针对影片叙事形式自身特点的认识。作者们专门从影片叙事形式内部出发，寻找具体独立的角度进行分析。他们的文章普遍不进行文本比较，依旧涉及对影片叙事文本自身的认同评价，但不成明显规模。

首先，对文本自身特点的认同。比如《一种命运的抗争——影片<赵氏孤儿>结局部分的再思考》（张建东，2011），该文反驳学界众人批评影片结尾不伦不类的观点，从影片结尾具体的叙事内容出发，认为“导演对影片结局的安排，事实上反映其对于命运的一种态度，对命运的抗争以及对人在与命运抗争中成败与否的深度思考。”⑫其次，对文本自身特点的不认同。比如，《论电影<赵氏孤儿>情节演绎的内在张力》（李涛，2011），该文从儒家伦理的角度去分析影片中人物和价值观塑造上的张力问题。作者认为“陈凯歌在人物形象塑造、理念的阐释等方面，依然存在一些价值观上的偏颇，特別是对立观点的把握上仍有商榷之处。”⑬再次，对文本自身特点的认同不作评价。比如《从“违反会话原则”角度赏析电影<赵氏孤儿>》（朱泓，2011），该文角度新颖，专注于理论挖掘。作者从语用学角度，运用格赖斯的会话合作原则理论，对电影中的对话进行分析，最终目的是为了加深对角色性格的理解，提高语言分析能力⑭。

总的来说，学界针对电影故事文本自身特点的研究，主要在例证论证的基础上，把具体关于影片叙事系统内部的各种戏剧性要素作为例子，深入挖掘电影文本，最终得出结论并作出一定的评价。这类文章数量很少，认同评价不成明显规模;文章论述方向集中专一、论述角度具体独立。

综上所述，有关影片叙事形式方面的研究，主要通过比较论证、例证论证的方法来分析各种叙事文本，继而对电影叙事文本进行总结、评价和反思。文章数量繁多;研究方法较单一;研究的角度和内容丰富多样;研究的结论和评价，观点各异、态度鲜明。

二、元素钻探的忽视：针对影片风格层面的研究

有关电影场面调度、摄影、剪辑、声音方面的研究，都属于电影风格形式方面的研究。学界针对影片风格层面的研究，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场面调度中的场景与服饰;二是影像中的音乐、音响与人声。

（一）场面调度中的场景与服饰

场面调度里包括了许多元素：场景、灯光、服饰及演员肢体动作。学界对于影片场面调度的研究主要涉及空间场景、服装、色彩方面的创作与设计。

例如《似与不似之间：<赵氏孤儿>美术师柳青的艺术观》（王丽君，2011），作者用明代画家王绂的“似与不似之间”这一艺术理论来诠释美术师柳青在影片中场景建筑上的美术设计理念。《电影<赵氏孤儿>的服饰语言研究》（王国彩，2012），作者从影片中人物的服装款式、色彩、材质三个方面来分析影片在服装设计方面的艺术理念。《电影<赵氏孤儿>中的空间背景设计》（孙斐，2014），该文认为影片将观众内心感受与电影中空间背景的设计协调起来，从视觉角度上让影片更加贴近观众心理⑮。

（二）影像中的音乐、音响与人声

学界对于影片声音方面的研究主要涉及影片中的音乐、音响以及人声等方面。

例如《传奇历史的白描与重现——<赵氏孤儿>的声音设计》（王丹戎、姚睿，2011），该文讲述影片声音指导王丹戎对影片声音设计的经历，综合音乐、音响、人声等多方面，论述了声音设计的创新手法和理念。文章中指出，作者从中国画技法和文学表现手法中汲取灵感，在影片声音设计上，有意识地运用“白描”手法对声音进行制作和混录，用以精确表现影片中的人物形象和情感，从而形成影片“白描”式的声音风格⑯。《悠远的叹息——试评咏叹调赋予<赵氏孤儿>的意义》（王雨虹，2011），该文角度独特，抓住影片中女声的咏叹，用西洋乐剧一种独唱乐段咏叹调来分析影片在音乐上的艺术内涵⑰。《浅谈<赵氏孤儿>中场景音乐的设计》（郭芳，2011），该文认为“影片的音乐、音响的设计与应用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多处出现单层次的过渡与刻画和多层次的结合与对比，再经由统一手法的转换、画面与音乐的对立，烘托出了整个影片的高潮部分。”⑱

综上所述，有关电影《赵氏孤儿》风格形式方面的研究，有从各种风格元素进行综合论述的，也有针对单个风格元素进行独立论述的。学界基本认同影片的风格形式，研究涉及了场景建筑、空间背景、服饰、音乐、音响以及人声这些元素，对于摄影、灯光、化妆以及剪辑等其它风格元素则没有过多钻探。总之，整体文章数量很少、研究对象和角度不多。

三、“不可偏废”：对影片研究的总结与思考

首先，思考几个问题。第一，形式动力系统中的叙事与风格形式在电影整体中是交互影响的⑲。影片的叙事与风格形式并不是两条平行线，而是相辅相成的。所以，在风格形式中总会谈到叙事，但需要注意的是，学界对于该片的研究呈现出的是两种针对性，即两种不同的切入角度，我是以此作为依据进行分类归纳的。第二，根据文献整理，学界对该片在叙事方面的研究已经趋于成熟，在风格方面的研究还有待提高，还有的是跳脱以上两个方面的研究案例，数量极少。例如，《<赵氏孤儿>不孤独——浅谈中国电影的整合营销》（韩杰，2011），这篇文章做的是关于影片的营销整合情况研究，不涉及影片的叙事和风格层面。第三，目前尚未发现同时针对影片叙事与风格形式的案例。其次，需要注意的是，还有一些关于“赵氏孤儿”研究的硕博论文。它们大多研究的是所有有关“赵氏孤儿”文本的故事流变、传播流变等方面的问题，研究内容宏大，研究方法、角度、结论等均在一定程度上与本文归纳的类别存在共通性，由于都不是针对电影的个案研究，所以这里不作过多评述。

总之，在我收集的114篇文献中，涉及影片叙事形式研究的文献有103篇，占比约90%;涉及影片风格形式研究的文献有10篇，占比约9%;跳脱以上两种研究范围的文献1篇，占比约1%;同时针对以上两种研究范圍的文献0篇。在有关影片叙事形式研究的103篇文献中，针对故事文本改编情况研究的文献有91篇，占比约89%;针对故事文本自身特点研究的文献有12篇，占比约11%。在针对故事文本改编情况研究的91篇文献中，认同改编的有32篇，占比约35%;不认同改编的有32篇，占比约35%;对改编保持中立的有14篇，占比约15%;对改编不评价的有13篇，占比约15%。由此可见，学界对于电影《赵氏孤儿》的研究主要具有以下三个特点：1.学界十分关注影片叙事形式的建构问题，较忽视影片风格形式方面的研究。2.学界热衷于探讨影片不同故事文本下的改编情况，对电影自身独特而具体的叙事形式挖掘度较低。3.学界对于影片文本改编的评价主要集中在正反双方的对立之中，两方研究程度不相上下，其它评价观点数量较少，不成明显规模和态势，整体观点呈现出互相争鸣之势。

学界对影片的研究内容丰富、观点多样，其中不乏角度新颖独特的大作。发挥文献综述的实用价值，下一步研究可以多关注影片的风格层面，可以多思考挖掘影片自身独特的叙事魅力，也可以在影片的叙事层面再创花火。创新发展是学术的生命，对研究应尽量做到“不可偏废”。

注释：

①（美）大卫·波德维尔，（美）克里斯汀·汤普森著，曾伟祯译.电影艺术：形式与风格[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社，2015年版，第67页，第353页。

②张海涛.现代性的重述：《赵氏孤儿》在西方和现代中国的解读[J].戏剧文学，2012（03）：69.

③白瑞芬.从《赵氏孤儿》看传统价值观的现代解析[J].电影文学，2011（14）：96.

④郝二涛.论“赵氏孤儿”的“生死历程”[J].电影文学，2013（19）：65.

⑤董广.古典悲剧的现代解读——谈电影《赵氏孤儿》的“反张力”叙事[J].电影评介，2011（09）：38.

⑥张煜.“人性”的深度如何开掘——豫剧《程婴救孤》与电影《赵氏孤儿》比较[J].电影文学，2012（13）：71.

⑦向宇.矛盾的叙事：论陈凯歌导演的电影《赵氏孤儿》[J].文化艺术研究，2013，6（04）：100.

⑧⑨万信琼.多重杂化与影响的焦虑[J].电影文学，2011（18）：31.

⑩杨华轲.视觉文化语境下文学经典的现代重构——以《赵氏孤儿》改编为例[J].华北水利水电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32（02）：130.

⑪严晓蓉.时间的岛屿——从《赵氏孤儿》的中西方改编谈文化记忆的文本映射[J].当代电影，2014（12）：146.

⑫张建东.一种命运的抗争——影片《赵氏孤儿》结局部分的再思考[J].电影文学，2011（22）：103.

⑬李涛.论电影《赵氏孤儿》情节演绎的内在张力[J].电影文学，2011（16）：77.

⑭朱泓.从“违反会话合作原则”角度赏析电影《赵氏孤儿》[J].吉林艺术学院学报，2011（05）：42.

⑮孙斐.电影《赵氏孤儿》中的空间背景设计[J].电影文学，2014（02）：85.

⑯王丹戎，姚睿.传奇历史的白描与重现——《赵氏孤儿》的声音设计[J].电影艺术，2011（01）：137-138.

⑰王雨虹.悠远的叹息——试评咏叹调赋予《赵氏孤儿》的意义[J].大舞台，2011（10）：125.

⑱郭芳.浅谈《赵氏孤儿》中电影场景音乐的设计[J].电影评介，2011（12）：27.

⑲（美）大卫·波德维尔，（美）克里斯汀·汤普森著，曾伟祯译.电影艺术：形式与风格[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社，2015年版，第3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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