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节庆的魂在哪里？

江 冰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副秘书长、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广东省中国文学学会副会长、广州市文艺批评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小说年度排行榜评委。曾为文艺评论杂志主编，报纸高级记者。现为广东财经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院长、教授，目前主要研究“80后”文学与新媒体文化。入选新世纪本领域最有影响的35篇论文，入选中国作家协会新锐批评家，入选“广东省十大优秀社会科学科普专家”。

政府新闻中心出席广州七夕节活动发布会，耳闻节庆、传统、礼仪、文化、盛会、亮点——我知道政府的动力在于打造品牌，是远离了民间的自然冲动，还是大跨度的提升文化理念？很难一言蔽之。面对这个复杂的转型期，我一直告诫自己要包容，不偏激；要推进，不阻碍；各个层面都有各自的动力、目的，只要愿望好，行为就值得肯定。但传统节庆仪式如何恢复？如何传之后代？保留什么是关键呢？

《花县志》（清光绪十六年刻本）关于乞巧节是这样描写：“七日，士族曝书帙、衣服。其夕，女儿陈花果于空阶祀天孙。置蜘蛛盒中，次早观其结网疏密，又用彩缕背手穿针观过否，谓之‘乞巧’。”这里传达信息，白天，读书人暴晒书籍衣物；夜晚，女孩摆花果拜上天；并观结蛛网，学习针线求得巧手过人。未婚女子求巧手，求美好姻缘，两者是相通的幸福诉求，因为现实中的家庭也崇尚女子心灵手巧，广州“摆七娘”习俗还是未婚女子在乡村的集体活动，有如今“晒”和“赛”的意味，而且得到氏族社会肯定并张扬，这是有意思的内涵。七夕时节，月光如水，少女拈针，对天穿线，多少美好，多少祝福！古人留下诗篇，讴歌佳节。其中宋代词人秦观的一曲《鹊桥仙》我最喜爱：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词注重的的是爱情，而七夕乞巧节的另一个主题是：巧——乞巧、斗巧、赛巧。据说不但有个人赛，还有家族赛、村庄赛。节日是摆三样：灯饰、祭品、手工艺品，制作讲究，技艺高超。据介绍，还有祠堂、菜系的民俗内容。

民俗专家认为，政府的动力来自以文化传统来促进社会发展，打造所谓“文化品牌”。但往往这类“打造”却偏离了民间文化本身。所见之处，无不是“虚火上升”。从文化自身规律而言，政府的干预和“插手”，并无多大用处。倒不如政府投入资源，让老百姓自身好好活动文化的筋骨。考虑到当今政府主导力量的作用，我们倒是值得分析一下复活并张扬中华传统节庆民俗的意义何在？很大的题目，说得感性一点，它的魂在哪里？就从具有中华文化大背景的“七夕节”说起——

七夕，原名为乞巧节。七夕乞巧，这个节日起源于汉代，东晋葛洪的《西京杂记》有“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的记载。“七夕”最早来源于人们对自然的崇拜。从历史文献上看，至少在三四千年前，随着人们对天文的认识和纺织技术的产生，有关牵牛星织女星的记载就有了。人们对星星的崇拜远不止是牵牛星和织女星，他们认为东西南北各有七颗代表方位的星星，合称二十八宿，其中以北斗七星最亮，可供夜间辨别方向。北斗七星的第一颗星叫魁星，又称魁首。后来，有了科举制度，中状元叫“大魁天下士”，读书人把七夕叫“魁星节”，又称“晒书节”，保持了最早七夕来源于星宿崇拜的痕迹。“七夕”也来源古代人们对时间的崇拜。“七”与“期”同音，月和日均是“七”，给人以时间感。古代中国人把日、月与水、火、木、金、土五大行星合在一起叫“七曜”。七数在民间表现在时间上阶段性，在计算时间时往往以“七七”为终局。旧北京在给亡人做道场时往往以做满“七七”为完满。以“七曜”计算现在的“星期”，在日语中尚有保留。“七”又与“吉”谐音，“七七”又有双吉之意，是个吉利的日子。在台湾，七月被称为“喜中带吉”月。因为喜字在草书中的形状好似连写的“七十七”，所以把七十七岁又称“喜寿”。“七夕”又是一种数字崇拜现象，古代民间把正月正、三月三、五月五、七月七、九月九再加上预示成双的二月二和三的倍数六月六这“七重”均列为吉庆日。“七”又是算盘每列的珠数，浪漫而又严谨，给人以神秘的美感。“七”与“妻”同音，于是七夕在很大程度上成了与女人相关的节日。

由此可见，传统节庆民俗的背后都有着饱满的文化内涵，有着丰富的民族心理，这些就是“魂”之所在！一旦抽离内容只留形式，可谓徒具外表，徒有形式。所以，由于政府介入，往往活动声势浩大，但庄严感、神圣感时常被喜庆感掩盖了，人们参加活动，多半兴趣是旅游观光、是看新鲜看热闹，而少了祈祷祝福，少了敬畏约束——当然，在社会大背景下，在全球化信息冲击下，我们很难把人们，尤其是青年人拖回从前的文化语境，于是，一个十分艰巨、漫长的文化工程也就摆在了我们面前，简言之，我们需要找回民族之魂！依然是太大的话题，纸短话长啊，愿读者诸君慢慢思索。

本期专栏约了两篇专稿：麦思杰博士是研究明清商业史的专家，他对传统礼仪有着深刻的见解，虽然文章写得不够生动，但其珍惜传统的拳拳之心却是跃然纸面的。传统仪式与岭南社会有何关系？作者的追问会给我们多方启示。“出花园”是潮汕地区的一种成人礼。在当地人眼里，未成年的孩子就像是生活在花园里一样，等到其成年时（虚岁15岁，海陆丰地区是虚岁16岁），就要将孩子“牵出花园”，表示其已成年能独立生活。与古代冠礼、笄礼 相同之处都需要请算命先生择选吉日，以及“加衣”换新衣服。不同在于男女年龄都是十五岁。研究都市文化的许峰博士，对此民俗仪式有一个描述，其间的文化阐释值得一读，与我的关于民俗节庆“魂”的文字，形成呼应。谢谢二位同道，继承传统，我们一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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