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真的很“傻”吗

摘要：郭靖的“傻”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表现方式：幼年的呆头呆脑说话甚慢，青少年时期的学习能力较差，成年后的不懂得“得失”等等。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傻得可爱的人最终成了一代英侠。如果用现代科学的眼光去了解、审视，不难发现这些表象的背后蕴藏了诸多的教育原理，即：语言、游戏、课程设置、记忆方法、教育评价、文化背景以及“超自我”状态。所有这些因素联在一起推动和决定了郭靖的人生起伏。

关键词：环境教学方法人格力量

脍炙人口的武侠名作《射雕英雄传》以南宋为社会背景，描绘了多种政治势力与武林派别逐鹿中原的生活画卷，这其中也承载了一代大侠郭靖的成长之路。郭靖与杨康，本是指腹为兄弟的世交，前者，威震武林名贯南北；后者，认贼作父欺师灭祖。其实，在他们十八岁嘉兴醉仙楼比武之时，杨康无论在武功还是谋略上都远甚于郭靖。那么，是什么原因使青少年时代的杨康意气风发资质超群，而郭靖却“绝非聪明颖悟之人，较之常人更蠢钝了三分”；又是什么让他们的际遇有所转折，令郭靖不仅在武功上师承武学宗师洪七公，实现了质的飞跃，在意识上，也由性格中的憨厚淳朴转为民族尊严的忧患意识，而杨康却最终青春年少客死他乡呢？！笔者以为原因有三，即环境、教学方法和人格力量。

一、环境

早期智力开发的成败取决于两个基本环境，即语言环境和游戏环境。这一点，著名的“狼孩”例子已典型而深刻地道出了原委，笔者在此不再就其因果关系一一赘述，以下仅对影响郭、杨二人的智力和性格有所影响的生活场景进行剖析。

（一）语言环境

“语言是早期教育的关键。”

“皮亚杰认为儿童不是通过被动模仿来掌握遣词造句的规则，他们在造句中不仅有概括性的同化作用，而且还有创造性。”

“‘语言是最重要的教育手段，语言使我们能接受教育。学习能力隶属于既擅长听力又善于记忆的人。盲人比聋子和哑巴更聪明。’亚里士多德哲学思想中所给予语言问题的位置是众所周知的，在很大程度上，他的哲学简直就是对语言功能的分析。”

语言是信息的载体。在语言学习的过程中，学习者通过言语的交流明确对信息的认识，并且在表达中逐步培养了逻辑结构和想象空间。

郭靖出生在大漠的雪地里，六岁以前生活在母亲用树枝搭建的茅屋中，靠蒙古人施舍的几只小羊的畜养而过活。可以想见：

①忙于生计的郭母没有时间和精力对郭靖的各项智力进行开发；②郭母是临安人，她与郭靖的交流本能地运用母语——临安话。而郭靖、郭母都要靠蒙古语和外界进行交流。他们学习外语的时间是同步的。在没有专门的外语老师的指导下，他们无法及时识别和纠正语言差异带来的误读和误判。

比如，上海人说“报纸”，河南人可能会误以为是“包子”，广东人说数字“二”的发音为“yi”，在北方人听起来则是数字“一”。 如果说在信息交流如此便利快捷的当今社会仍会因语言不通造成交流障碍，那么，当时郭靖和郭母所面临的困难便可想而知。长期的交流对象的匮乏和语言差异对于信息识别的干扰，势必造成接收信息时对信息内容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表现在郭靖身上就是一种“呆头呆脑”、“这孩子说话甚慢”等现象。但这只是郭靖的表达体系而不是他思维和判断的根本。也就是说，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环境的改变，郭靖会对语言指向的信息内容越来越理解越来越明确，他的思维与判断也会越来越积极越来越独立。比如，郭靖多次在危难关头因头脑冷静有胆有识使自己或他人脱离险境：幼年时勇救师傅哲别；从豹子口中奋救公主华筝;最典型的一次是在书中第六回中郭靖为救铁木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擒对方首领儿子都史，藉此改变谈判的局面。如果前两次只是我们常说的“憨大胆”，那么第三次则分明表现出一个“智”字。很难想象一个傻子会有如此的果断，而持续性的果断加上忘我的付出最终成就了一位大侠。

（二）游戏环境

“游戏可以满足幼儿生理发展、认知发展、社会性发展、自我表现、自我肯定的需要。”

“游戏为严肃的活动做准备的活动；严格意义上讲，游戏构成本能活动与各行各业——劳动间的过渡，其目的是使人变得越来越有意识，看得越来越远和想得越来越间接……在游戏和劳动之间，存在着一系列最为一致到最不相干的连续活动。”

游戏是一个人作为个体最早的社会实践。比如，木匠的儿子更有可能是个木匠，而时装大师最初的作品可能只是在裁缝母亲的帮助下用碎布缝制的布娃娃。在传统的子承父业的模式中，不仅使技能训练成为可能，子侄中的儿童比他人更有可能接触到行业所需的物质材料，并对其进行想象、加工、修补或革新，最终实现幼儿认知发展、自我表现和自我肯定的需要。

游戏在技能训练的同时也带动了社会性发展。在一些群体游戏中，幼儿实现了协调和控制人际关系，并为自己迈向成人世界制定或服从游戏规则做好准备。

可以想见，自幼生活在王府的杨康生活资料极尽丰富，连仆人也是三六九等。哪些是粗使丫头，哪些负责饮食起居，哪些是文化课老师，哪些是专业课老师，老师们的秉性如何，他们间的关系如何，怎样使他们更为忠心地为自己服务，哪些人犯了错误自己是怎样报复的，哪些人对自己好自己又是怎么庇护的，童年的印记一一烙在杨康幼小的脑海中，使他有可能更懂得人际关系，更精于权术，从而更加胜任王储的角色。而郭靖，有限的物质基础和大漠中的人迹罕至都一定程度地限制了他的认知与自我意识的发展，至于领导能力，自是无从谈起了。

由以上两点我们看到，郭靖的启蒙教育的确迟于和低于杨康，并且，这还不是天枰的砝码向杨康倾斜的全部，老师的教学方法也是影响郭杨二人竞争的重要因素。

二、教学方法

教育是一项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有协调的工作。它需要的是循序渐进有条不紊的积累过程。古今中外的教育学最为忌讳的就是“拔苗助长”“一口吃个胖子”“贪多嚼不烂”。

郭靖与杨康的比武起源于他们各自师傅，即江南七怪与全真派道长丘处机的比武。换而言之，郭靖与杨康的比武也是江南七怪与丘处机教学成果的比拼。正常情况下，影响教学成果的因素有很多，比如学生的勤奋程度，硬件设施等等。在笔者看来，影响郭、杨二人教学成果的因素主要有三点：课程设置、记忆方法和教育评价。

（一）课程设置

课程设置就是对于课程的各个方面作出规划和安排。它包括课程目的、课程内容、课程结构、课程评价等各个方面。课程设置既要有宏观性又要有微观性。宏观性是在因材施教的基础上，把总体的教育目的分阶段地作出计划，并根据实施效果不断进行调整。微观性是在每次因材施教的过程中根据实际情况有所计划和调整。

丘处机传授杨康武功，课程设置的微观性暂且不说，仅在宏观性上就占据了优势。从内容上讲，属一宗一门，没有其它教学信息的干扰。丘处机可以在王府中从容不迫地在王府中有目的、有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施教。

而江南六怪与郭靖的情况则大相径庭了。“大师傅飞天蝙蝠柯镇恶，擅用铁菱暗器；二师父妙手书生朱聪，使破油纸扇，擅长点穴；三师傅马王神韩宝驹，使金龙鞭，骑术神妙无比；四师傅南山樵子南希仁，使扁担；六师傅闹市侠隐全金发，使大铁秤，属杆棒路子；七师傅越女剑韩晓滢，兵器为剑”。

“课程就是食品。”

暗器、点穴、骑术、剑术和棍棒，这么多内容让一个学龄少年同时吃下去，没被撑着，也得消化不良。在教学内容上，郭靖的师傅们各干各的，他们的武功既不同宗，也不同派，纷繁复杂、分门别类，没有计划性，缺乏协同性，各敲各的鼓，各念各的经。把郭靖忙活的像个没有主次的八爪鱼。

“如果我们要求过高，我们将一无所获，如果我们把合适的东西搞过了头，那就是对他的扭曲。”

难道江南六怪就真的一点不懂为师之道吗，也不尽然。小说中也有这样的描写：“六怪一意要胜过丘处机，明知＇博学众家不如精通一艺＇的道理，总不肯空有一身武功，却不传给这傻徒儿。”（第五回《弯弓射雕》）

（二）记忆方法

江南六怪的教学方法一成不变，郭靖的“傻”也一如既往，但郭靖的学习效果却在半年内有了长足的进步，这种改观缘自丹阳子马钰的出现。细读《射雕》不难发现，马钰根本就没有教郭靖任何具体的招式，而是教给他看起来很简单的“缓吐深纳”的呼吸方法。缓吐深纳的呼吸方式需要“睡觉之前，必须脑中空明澄澈，没一丝思虑。”与其说马钰教会了郭靖记忆，不如说郭靖学会了忘却。当郭靖真正懂得遗忘的时候，记忆便复苏于他的心底。因为，心理学指出，影响记忆的原因有两种：消退和干扰。干扰又可分为前摄干扰和倒摄干扰。“没一丝思虑”的意义是阻断了前摄干扰和倒摄干扰，从而使郭靖脑中的学习过程清晰、简明并且连贯。

（三）教育评价

在教学过程中，课程设置和记忆方式是呈现教学成果的显性方式，值得一提的是，作为隐性方式的教育评价也在对教学产生着潜移默化的作用，并且在现代教育中越来越多地为专家所重视。

“——在很多情况下，评价既无形成性的用途，也没有核定教学效能或其他总结性的目的，而是被用来提高专业活动的意识，激发对评价对评价者所希望的行为或改善公共关系。”

“教育评价的意义与作用在于，将由此获得的信息向师生作出反馈，用以调整、改进教学过程。”

杨康是大金国四太子完颜洪烈的唯一继承人，杨康一出生就贵为小王爷，在王府，众人的阿谀奉承在客观上形成了对杨康良性的教育评价，这种溢美之词无疑让杨康更自信，更主动地调整努力的目标和时间的分配；而对于郭靖来说，江南六怪刚直甚至粗暴的训斥常常让郭靖不知道该怎么办，在意识上很难主动地有所思考。笔者甚至以为，郭靖一开始显得有点“傻”是因为他对功课不适应和跟不上，后来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变成“傻子”则是由此可以获得安宁。

三、人格力量

春风得意的杨康突然间死了，他死于非命，死有余辜，这叫做“恶有恶报”，而郭靖，总能在紧要关头因祸得福，遇难成祥，最终成为受人景仰的一代英侠，倒也应了古人的另一句话，“善有善报”。

“善恶有报”的语境范畴指的就是人格。

人生的成功与否受很多因素如天赋、家庭背景、时代环境等等的制约，但起决定作用的只有一点，即人格力量。

心理学指出，人格成因受生物遗传、社会文化、家庭环境、早期童年经验和自然物理因素的影响。人格是先天与后天的“混合体”，遗传决定了人格发展的可能性，环境决定了人格发展的现实性。

（一）人格受文化背景的制约

1.尺度的明确性

一般来说，人格的形成分为启蒙阶段和发展阶段，郭、杨二人的启蒙分别源自于他们的母亲。

小说中没有直叙郭母对郭靖的态度，却通过一个侧影昭示了读者，如第六回《悬崖疑阵》：“李萍所了朱聪之言，心下大喜，细问杨铁心夫妇是否尚在人世，那姓杨的孩子人品如何……”重逢后欣喜之余盲要便是对故人子嗣人品的询问，郭母对郭靖教育常态由此可见一斑。

而杨康的品质启蒙则不然，杨母鲍惜弱有培养杨康品质的意识，却没有形成准则。她往往是在杨康做错事后进行补救，而不是对杨康的品行及时施教。比如，第七回《比武招亲》，那王妃叫道：“孩儿，千万别伤人性命，你赢了算啦！”鲍惜弱对输赢的在意程度，或者说她对事态结果让杨康的快乐程度超过了她对事情本身是非的认知程度；又比如，第九回《铁枪破梨》，“王妃摸出两锭银子递给杨铁心，轻声道：‘对不起得很，今日得罪了两位，实是我不好，请别见怪。’”她把所有的错误揽在自己头上，却不能或不愿及时对杨康的意识有所纠正。

在郭杨道德的启蒙阶段，郭靖的道德感非常明确并且强烈，而杨康则是似是而非，且谁也不去深究的。

初级启蒙，只是二人人格的基调，尚未定型，随着年龄的增长，人格也在进一步发展中。

2.道德的阶级性

“道德教育的目标是让孩子们成为好人，惟独对‘好’的定义是模糊的。”

“在特别的文化背景下，一些被认为是有原则的道德推理者对这个跨领域问题的反应也是服从习俗和权威优先，对伤害的道德关注在后。事实上，同一文化中的成员对规定不同阶级成员的特权和权力的习俗规范的道德进行解读的方式有显著的差异。”

杨康自幼生活在王府，接受的是金国的王室教育。金国在占据中原的半壁江山后，宗室教育很大程度地沿袭了宋朝的教育模式。

北宋的教育机构分为官学、私学、书院和宗室。其中，《诗》《书》《礼》《易》《春秋》为所有教育机构的通学教材，相当于现代的全国中小学教学大纲。在《春秋》记录的二三百年中，杀父弑君的案例多达三十六起。一般学龄少年的读史，为识字为明志，王室成员读史，或多或少地涉猎于权术，以期在关键时刻自保。抗金名将岳飞以“莫须有”的罪名冤死在风波亭，金国的开国元勋没有死在沙场上，却牺牲于王室内部的倾轧中。血淋淋的事实触目惊心地印在杨康的脑海中，他越是天资聪颖，越不可能无动于衷。

杨康的人格因此而富于多面性，他对身边的人往往很好，比如对母亲，对妻子，对师傅，对父亲，但是对于利益所在的对立面，他又总能做到不择手段，杀伐决诀。杨康在做坏事面前的毅然决然与郭靖在做好事时的义无反顾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人格指向而非个人好恶，个人的好恶是不稳定的，人格则是一贯的。

人格是一种准则，只不过杨康的准则建立在错误的坐标上。郭靖的师傅们在教学方法与为人处事上也许有着各种缺失，但他们一个共同的优势是“侠义”精神，侠义是指不以个人得失违背准则的信念，并且能够付之于行动的能力。郭靖的品质在母亲的开蒙后，在几位师傅那里得到了确认，因此，郭靖品格的准则明确且根深蒂固。

在王府中培养出的杨康与在大漠中培养出的郭靖，有着不一样的人格基础，这种基础最终决定了他们的人生。

（二）“非自我”产生“超自我”

1.“非自我”带动潜能，形成“超自我”

正如行为有幼稚与成熟之分一样，人格也有卑劣与高尚之别。自私、卑劣的人格往往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而高尚的人格常常使人的行为处于“非自我”状态。

科学家指出，人有着各种潜能，这种潜能在特殊情况下会被激发出来，形成“超人”。比如，有的双腿残疾的母亲，在看到自己孩子掉进游泳池的一刹那，会奇迹般地站起来，还有的孕妇，在惨遇车祸停止呼吸后，还能把婴儿分娩以后再真正死亡。潜能既可由人类的天性职责所带动，也可由“使命观”或“使命感”所赋予。郭靖惯性的“非自我”状态即一种责任感，使他在非常状态下保持镇定的态度，带动潜意识思维，把烂熟于胸的经文转化为莫测高深的武功本身，形成“超自我”状态。

“潜意识是指蕴藏在大脑中相对静止的潜在意识，是反映人们认识客观世界的一种尚处于模糊而又隐然有序的潜思维状态。”

如第二十七回《轩辕台前》——郭靖一直在仰观北斗，潜思全真七子当日在牛家村所使的阵法，再和记得滚瓜烂熟的《九阳真经》经文反复参照，许多疑难不明之处，一步步的在心中出现了解答。

2.“非自我”状态获得重大机遇

郭靖的很多重大机遇都是因为黄蓉的介入而产生的，那么，这么冰雪聪明无所不识的名媛，本不乏各种类型的求婚者，为何唯独对郭靖情有独钟呢？答案是，郭靖的“傻”。成年后的郭靖的“傻”在人际问题上表现出的是“不懂得计较与权衡”，没有“患得”与“患失”，而黄蓉，正是太懂得“得失”才会当“傻”郭靖出现在面前怦然心动。郭黄二人的相遇也许是偶然的，但黄蓉对郭靖的钟情却是必然的，如第八回《各显神通》，“黄蓉说道：‘我穿这样的衣服，谁都会对我讨好，那有甚么稀罕？我做小叫化的时候你对我好，那才是真好。’”

又比如，在《射雕》的续集《神雕侠侣》中，杨过原本要替父报仇寻机刺杀郭靖的，他有两次机会，一次是趁郭靖熟睡之机，另一次则是金兵围攻襄阳城之机，第二次的机会隐蔽并巧妙，只要杨过按兵不动便可实现“借刀杀人”，但杨过最终也为郭大侠的民族气节所折服，从“对头”转变为“帮手”。

综上所述，郭靖的“傻”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表现方式：幼年的呆头呆脑说话甚慢，青少年时学习能力较差以及成年后的不懂得“得失”等等，然而，仔细推敲，便也不难发现个中因由。《射雕英雄传》是一部有着传奇性质的文学作品，但从其流传之深影响之大来看，却也有着朴实的现实依据，从教育原理折射出的郭靖的“傻”或许能对当下从事教学或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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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岚，女，（1971年～），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在职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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