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我国不同地域民间信仰在传统民居中的表现

摘 要：我国不同地域的各种传统民居都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其表现出的不仅是精湛的营造工艺，更代表了不同地域民间文化的价值观。本文通过对我国南北两大民居的代表——北京四合院传统民居、皖南传统民居的传统文化价值内涵的研究，揭示出不同地区传统民居营造背后所寄托的深刻的建筑文化以及民间信仰。

关键词：民居;历史文化;价值观;民间信仰

建筑，是利用构造与布局来表达信仰与思想的艺术。中国幅员辽阔，不同的地理面貌造就了各种灿烂的地域文化。而民居建筑作为几乎是伴随着人类产生即出现的一种建筑类型，更是人类文明的积淀。居住建筑是人类最基本的建筑类型，是出现时间最早，分布最广，数量最多的建筑群落。不同的自然面貌和不同的社会发展情况，造就出我国民居建筑的种类多样。透过各具特色、构思巧妙的民居建筑方式，我们能一览中华传统文化的广博精深，对研究我国不同地域历史文化与民间信仰的发展也有着重要意义。

一、方正规矩的北京四合院

1.礼制与秩序

北京长期作为首都所在，上到帝王宫殿下到百姓民居，无一例外体现的都是封建专制基础上宗法礼教思想。北京四合院作为我国传统合院式民居典型，更是北方传统民居的代表。四合院的“四”表示四面，即东西南北，“合”字则是围合聚拢的含义。北京四合院在宗法礼教的支配下，按东西南北中轴线对称设计，前堂后寝的格局很好体现了《周礼》中的“前朝后寝”思想观念。四合院的主轴线上一般建有正房正屋，东西厢房则是围绕中轴线对峙而建。最普遍的二进制院落构成住宅的基本结构形式，一般在东西厢房的南端建一堵东西向的隔墙，隔墙上开有装饰华丽的垂花门。垂花门作为四合院的特殊建筑形式，一般建设在内宅与外宅之间，每逢重大节庆或重要宾客来访时才会开启。古时女子遵守封建礼教要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门即为此门，客人也不能通过此门随便到内院，内外分明。四合院兼顾长幼有序，内外有别的宗法观念，主要建筑坐北朝南。其中位于四合院正中地位最高的房屋唯有家族长辈才可使用。处于整个院落轴线两侧的房屋叫作厢房，是家中辈分较低的男子居住，如儿子和孙子，一般开间小进深浅。在古代，女子因受到封建礼制的束缚，多居住在距离整个宅院大门最远而环境相对幽闭的房屋内，这一点对于平民百姓家的女性晚辈来说束缚性要小得多。此外，在富商、官僚大户的四合院内，往往在外院和内院之间设仆役的房屋，自然仆役的房屋在院中的地位是最低的。

北京四合院形成年代比较长，到了明清时代，这种形制无论在应用上、结构布局上，都已基本成型。为了维护封建统治秩序，从明代开始，统治阶级对各阶层人士的住所从规模、色彩、装饰等各方面都作了严格规定，等级明确，不得越阶。这些规定，为维护明清封建时代不同社会阶层人士有序营造住宅府邸，起到了积极作用。因住宅主人在社会上阶级地位的不同，北京四合院所设计建造的规模大小与装饰精细程度也各不相同。平民的住宅，只是简单的有四边围合的房屋，没有多进院落和后罩房。贵族官吏的四合院落则按照“进深秩序，主从有礼，远近呈仪”的规制向四周扩展而组合成大规模的庭院。官僚与权贵的住宅一般在三进院落以上，然后慢慢随着社会阶层的降低院落的规模也就随之降低，一般平民百姓多居住在低于实际标准的单进四合院之中。四合院的大门形式也是要按照主人身份来建造的，最高等级的为广亮大门，然后依次为金柱大门、蛮子门、如意门等。广亮大门是北京四合院大门的最高形制，旧时只有贵胄之家才可以使用，清朝则明确规定这种等级的大门只有七品以上的官员之家才可以使用。最低等级的如意门是目前所存北京四合院住宅中最常见的一种大门形式，普通平民百姓皆可使用。除了院落规模与大门之外，门墩、砖瓦、影壁等一些四合院的建筑配件都深深刻下了封建等级制度的烙印。北京作为有着三千年历史的古都，民间信仰与礼制秩序的封建传统思想深深融合，而四合院作为一个最好的载体为我们真实生动地展示了这一特点。

2.包容与传统

北京作为元明清三代中国长期的政治与文化中心。上层统治者与底层百姓的生活空间往往一墙之隔，来自五湖四海的百姓长期与高度集中的政治机关共处一片土地养成了北京独有的“包容万象”的地域文化。北京的四合院在建造时就融合了少数民族与各地区汉族不同的文化传统。金朝的契丹人定北京为中都，开始了北京最早期的建筑风格规划，奠定了四合院的雏形。经过元明清大一统国家的发展，我们既能在四合院中看到由满族人带到北京四合院常见的“满洲窗”，又能看到精细的汉族园林艺术。其中主体的汉文化占据着主导地位，重要表现之一就是“风水”。“风水”实际上是古代中国人所信奉的建筑环境学，从建筑选址到构造的过程风水都占有重要地位。例如，四合院的住宅大门是开在整个院落的东南角，即是风水学说上八卦的“巽”位或者“乾”位。其实除了依据八卦来定位之外，在实际生活上开门朝东南能够更好地接纳阳光，明亮与温暖在北方冬季是非常稀缺的，更有“紫气东来”的美好意境。一进门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雕刻了各种吉祥图案的影壁，修建一个影壁，也是民间风水文化的一种体现。影壁上一般为“吉祥如意”、“喜上眉梢”、“岁寒三友”等深受百姓喜欢的吉利图案，或“福禄寿喜”等传统字样，不仅给整个院子增加人文与生活气息之外，还起到隔离外界窥探的作用。“财不外漏”、“家丑不可外扬”等中国传统民间价值观都在生动的体现在这些建筑结构上。不管规模是大是小，四合院的各面房屋都相对独立，且一般四周封闭，唯有大门作为出入通道，具有很强的私密性。而在看起来规整严肃的四面围合格局之中，院子内部四周房屋的门都开向整个院落，又通过院子的走廊和步道与各方沟通，形成一个和睦圆融的家庭居住环境。由“合”到“和”，体现着传统的百姓信仰。

四合院之中也处处体现着中国传统的建筑构造思想。北京人文化素质较高，偏于传统、保守。首先四合院内各房屋的主体框架都是木架榫卯结构，遵循传统梁柱构造技艺。如果遇到地震等破坏力较大的自然灾害，墙倒屋不塌，建筑的主体结构还会保持完整。建筑结构中各种精细构件、不同规格的榫卯、斗拱、梁柱等结构，都继承了古老营造技法的精髓，是中国古建典型的代表。四合院无论装修、雕刻、彩绘处处体现着北京的民俗与传统，表现出老百姓对吉祥平安、幸福安康生活的追求。如马驹上站着一只猴子的图案，寓意“马上封侯”;以花瓶之中插有结穗植物并在旁边站着鹌鹑的图案，寓意“岁岁平安”。同时，北京文人墨客的聚集和崇文重道的文化传统也为建筑赋予了浓厚的文化气息，例如，四合院内雕刻于门头、门框或窗框之上的寓有吉祥之意的成语和贴附在各房屋抱柱之上的对联，或歌颂人伦之理，或铭刻处世之道，或赞扬山川之美，把自己的期愿、抱负、盼望书写在自己的门联上，充满了浓郁的诗书气质。就算是最普通平常人家居住的四合院，我们都能在其院门上看到“持家善古训，教子有义方”之类宣扬美德的对联。使老北京人从小就受到诗书礼仪的教育，北京四合院传统门联折射出京城百姓心底的谦虚诚恳和善良淳朴，也反映出强烈的门第观念。北京传统的民间信仰与文化特征在四合院这个凝固的载体上得到淋漓精致的发挥，将市井生活与历史文化合二为一，交相辉映，构成了老北京四合院的最意蕴悠长的建筑内涵。

二、“大夫门第”的皖南民居

1.崇儒重教

从东汉末年起一直到元代，中原名门望族从各地分别不断迁入皖南定居。这些迁入徽州的官宦门第和儒学世家，他们继承了“崇儒尚教”的祖训，特别重视子孙后代的儒学经典文化教育，并对家族能够跻身仕途走科举兴家之路有着热切的期盼。由于这些世家大族教育理念的影响，促使整个徽州一府六县地区文化教育的繁荣兴盛。到了明清时期，徽州商帮的崛起更为徽州人的教育奠定了物质基础，徽州民居作为徽州文化的典型代表更是将“崇儒重教”的精神融入一砖一瓦中。其中传统“三进院”的布局、严格的位序空间关系，将我国传统儒家的宗法礼制、伦理观念等理念巧妙结合。徽州人的传统习惯是聚族而居，尊祖敬宗、崇尚人伦是皖南文化的精髓。祠堂作为敬祖、励学、议事和珍藏族谱的场所，是整个村落的建筑核心。祠堂整体结构规矩严谨，外观则白墙黑瓦，庄重大方，气势威严。以大门为中轴线向两边延伸，以柱、梁、坊之间的榫卯契合支撑起整座建筑。组成祠堂的一系列附属建筑一般主次分明，均衡有序，从前至后，依次建有牌坊、大门、享堂和寝堂，并供奉祖先牌位与画像，彰显“礼序”，是村中体量最大的建筑。祠堂开阔敞亮，立柱横梁，不施彩漆，给人以威严庄重之感。一般祠堂的建筑风格为达到庄重的目的，在主体建筑的柱梁与门廊窗框都饰以各种纷繁复杂的雕刻。木石雕刻在建筑中的点缀，使得祠堂的建筑地位在整个村落中处于顶端。皖南民居中除了祠堂还有学堂，都是宣讲学教礼法的课堂。向族人灌输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和儒家文化精神，使他们同言而信、传其所亲，同命而行、行其所服。

徽州商人“贾而好儒”，在外地经商发财之后为了教育子孙读书，不惜花费重金将自己的居处打造成展现儒家伦理道德精髓的珍藏之所。建筑细节无一不体现出自己对儒学教化的推崇。徽派古民居建筑艺术装饰中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三雕”，即木雕、砖雕和石雕。其中木雕占据了主要地位，并显示出高超的技艺水平。在各种建筑构件中，例如隔扇、隔窗、木门、楼层栏杆及天井四周望头柱上，都有雕刻精美的图案，其表现手法和雕刻内容也因建筑部位的不同而形态各异。皖南古民居的装饰结构、色彩运用等诸多方面风格都是自成一体。在选用的教育材料上多以儒家经典的“礼制、教化、人伦”为主线，不管是王侯百姓、山川湖海，还是花鸟鱼虫，大都体现了德化子孙、追祖敬宗、平安吉祥等寓意。这些充满儒学思想的建筑构件逐渐演化成为徽州子弟在生活中潜移默化的教科书，使其子女自出生便在这种以仁爱为核心，以忠义为基本，强调“礼制”的行为规范环境中成长。可以说以徽州“三雕”为代表的装饰构建实际上已经成为儒家思想的重要传播渠道。除了雕刻艺术之外，徽州民居在居家建筑的装潢上也很好地体现了徽商尚儒的“文风雅气”。一般正屋的厅堂内都悬有一方匾额，匾额的名称多为具有彰显道德作用的词语，如“承志堂”、“敬修堂”等。匾额之下一般悬挂一幅毛笔画，透露出“虽居一屋之内，但胸怀天下大志”的文人情怀。画旁边会有数对楹联，中国封建社会儒家思想以及崇尚自然的理念都在徽州楹联中得到反映。到了明清时期，作为朱子故里的古徽州，因为程朱理学而进一步充实了楹联的内容，使其不仅具备传统楹联所有的特征，更具有鲜明的地域性和广泛的实用性，儒学的教育作用也更加凸显。

2.天人合一

中国古典宗教哲学中的“天人合一”思想认为，人与自然是血脉相通的，天地万物都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这种思想运用在建筑上就是“风水学说”。山水兼备在徽州人眼中是风水宝地必不可少的元素，具体地说就是靠山面水。村庄附近河流交汇流入村口的地方又叫水口，山一般象形称为龟山蛇山等，巍巍青山夹峙着河流或溪水从村前流过，所以枕山环水的自然环境成为皖南村落的最基本的风水格局。水源是村庄中最基本的生活要素，徽州人一般视水口为村庄的咽喉，在其眼中关系到整个村落的人丁兴旺，是财富的源泉。为了“留财”，除选中好的水口位置作为生活用水引入村庄外，一般还搭建各种桥台楼塔来“扼守关口”，这也改善了整个村子的环境景观，形成“小桥流水人家”的村落总体环境特征，使村落庭园变得更为灵动秀美。除了水口，还有根据风水“障空补缺”理论的需要，建造阁楼庙宇等建筑，改变徽州的风水为徽人服务。这在现实意义中则是为了村中的饮用水源安全与防火考虑。

徽州地处长江以南，明清时期远离我国的政治中心，没有北京那样的官宦与皇族云集，所以房屋也普遍没有北京四合院中的王府大宅，一般多为两层楼房的一进或两进的院落。庭院也比较小，小如一口井，所以称为天井院。天井一般有“财不外流”的民俗寓意，这种设计使居住空间有充足光线，也有利于更好地空气流通。每逢晴天时，阳光自天井照入建筑之内，为“洒金”;每逢雨天时，雨水通过天井落入厅堂之中，为“流银”;徽商经常从水路外出经商，以“水”为“财”，天井纳雨的设计就是遵照“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习俗，有“四水归堂”之意。天井的设计就是很好地将建筑与自然融为一体。徽州所处的江南丘陵地区木材原料丰富，所以传统民居所用木结构较多，连栏杆门窗与房屋之间的隔墙也都基本上用木材建造。为了防止火灾，徽州民居独有的建筑结构“马头墙”起的隔断火势蔓延的作用就派上了用场。马头墙形状各异，变化多端，极富美感，使得原本外观方正的房屋更多了灵动之感。从地方的建筑色彩上来看，徽州民居普遍使用青砖来铺盖屋顶，高大的建筑外墙则用石灰刷成白色，形成独具徽州特色的粉墙黑瓦。在皖南一派山水田园风光之中显得格外朴素秀雅。黑白两大对比色的应用代表了中国传统天人合一思想中的“阴阳太极”观念，追求世间万物的统一与和谐。有着深厚文化背景的徽州，讲究人的自我完善、人与人之间关系融洽、人与自然和谐的哲学观。这些历史传统价值观凝固在徽州民居之中，使其至今仍保持独特的文化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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