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土家、苗、瑶、侗族音乐的保护与传承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各民族在历史的长河中都创造了丰富多彩的优秀传统文化,闪烁着各民族文化的光辉。这些优秀的民族文化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各民族人民的精神生活,是他们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

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自上而下开展的民族音乐集成搜集、整理工作,展开了对民族民间音乐的保护和传承、发展。尽管这一时期的工作大多局限在收集、整理、保存的层面上,但为以后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进一步保护奠定了扎实的基础,提供了可靠的依据。当历史进入二十一世纪,2004年8月23日我国人大常委会批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2届大会通过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继而,国务院于2005年12月颁发了《关于加强文化遗产保护的通知》;2006年6月10日我们又迎来了我国的第一个“文化遗产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引起了全社会的广泛响应和关注。特别是自2001年以来,我国的昆曲艺术、古琴艺术和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以及蒙古族长调相继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大大地推动了我国保护“非遗”的进程,预示着我国各地区对传统民族文化进入全面、整体性的保护阶段。

以湖南为例,就有多项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与少数民族民间音乐有关的项目就达十多个,它们分别是第一批入选的土家族打溜子(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土家族摆手舞和土家族毛古斯舞(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靖州苗族歌台(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湘西苗族鼓舞(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第二批入选的是土家族梯玛歌(龙山县)、湘西苗族民歌(吉首市)、瑶族民歌(花瑶呜哇山歌/隆回县)、土家族咚咚喹(龙山县)、侗族芦笙音乐(通道侗族自治县)、瑶族长鼓舞(江华瑶族自治县)等。

这些项目之所以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缘于其承载着重要的文化价值和民族智慧。现让我们了解一下其中的部分代表作。首先看看入选项目最多的土家族民间音乐。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土家人创造了独特的音乐文化,其音乐有着歌舞乐融为一体的特征。从湖南入选的几项代表作可窥见一斑。土家族的梯玛歌从狭义上讲属于宗教歌曲,因此也叫梯玛神歌。每逢春节祭祖、祀神或求子、驱邪等场合均会请梯玛主持仪式,既有念诵讲述故事又有跳神的舞蹈,还要唱神歌,因此从广义的范畴来讲,它更是一种古老的民俗事项。在其连唱带说的念诵性故事中,生动地描绘出土家族发展的各个历史进程,有反映洪荒时代的《开天辟地》和《张古老制天、李古老制地》,也有反映农耕生活的《磋砣》,还有记载巴氏进入湘西的《起发祖根》……这是对土家人历史步履的讲述,因而具有本民族史诗的性质。梯玛神歌包含的内容丰富,主要体现在祭祖先、敬神和庆祝丰收方面;从音乐特征上来看,曲调音域不宽,多为三度和纯四、纯五度跳跃,以同度音持续摇晃为特征的摇声运用更是广泛。

梯玛仪式中的跳神舞蹈及音乐,以毛古斯舞最为古老,有舞蹈“活化石”之称,它是土家人在原始社会时期的舞蹈,具有祭祀、驱疫、腊祭及雄性崇拜的寓意。舞蹈者身着草衣草裙,酷似原始人披头散发,腰围树叶、树皮、茅草等物,手持木棒,采摘野果、打猎为生的场景再现,舞蹈动作朴素简单,线条粗犷,较好地保持了原始舞蹈的风貌,反映了土家先民同大自然作斗争的意志和乐观精神。其动作内容,有反映狩猎生活的“理足迹”、“察看”、“举棒追兽”、“围猎”、“追打”、“搏斗”、“拾野兽”等;有反映生活的“照太阳”、“看月亮”、“打粑粑”等;有模拟动物的“兔儿跳”、“磨鹰斑鸡”等;有反映生殖崇拜的“打露水”、“撬天”、“转臀部”、“抖摆”等。地域的因素,各地区的跳法多少有些差别,但基本上都包含了“围猎”、“打露水”、“ 获猎庆胜”、“扫出扫进”,以及原始农耕生活的内容。

土家人除了拥有最古老的毛古斯舞蹈以外,最擅长和普及的当属摆手舞了。摆手舞流传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龙山、永顺、保靖、古丈等县,是土家人最有代表性的舞蹈,是与祭祀祖先、祈求丰收紧密联系的群众集体性歌舞。由于摆手有大小之分,所以舞蹈也就相应形成大摆手舞和小摆手舞。大摆手舞的活动地点在八部大王庙前的“摆手堂”,活动是土家族人民为祭祀祖先八部大王而举行的,一般三年一次,为期三天,往往是几个县集中会祭,规模宏大。摆手的队伍中既有祭祀队、摆手队、龙凤旗队,更不能少了最古老的毛古斯舞,而且毛古斯们一到,其他活动马上停止,让毛古斯尽情欢跳,以此表达对祖先的尊重之情。小摆手是在唐末五代江西人彭氏进入湘西之后才兴起来的,它源于大摆手但又有区别,这也说明了摆手舞随时代变化而发展演变。

摆手舞的主要特点是“摆”,双手可在身体的前后、左右、上下摆动,整个身体也随之相应摆动。其要领可用“顺、拐、屈、膝、下、沉”六个字概括,这与土家族居住的地理环境有关,由于深山之内羊肠小道狭窄,为了安全起见,人们多采用侧身顺拐、重心下沉、上身前俯的姿势,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侧身顺拐的习惯,形成了摆手舞的特点。如割谷子、种苞谷、纺棉花、打粑粑、双拜堂等,以纯朴的舞姿为我们展现出土家人的历史和生活画面。

除了歌舞以外,土家人的民族器乐也颇具特色,既有精致小巧的咚咚喹吹奏出嘹亮的清脆之声,又有锣鼓乐打溜子敲打出一幅红红火火的场面。咚咚喹既是土家族的吹奏乐器,也是民歌的一种,因为咚咚喹作为乐器,演奏的曲目多由民歌演变而成。作为乐器,它是由笔杆粗细的一小段竹子制成,有三孔和四孔之分,音色清脆明亮,音域受乐器形制限制较窄,音乐旋律相对简洁明了,演奏时右手无名指、中指和食指按下三孔奏旋律,左手食指按第四孔进行打音演奏,使乐曲具有跳跃的灵动之感。土家族的打溜子实际上是有锣无鼓的打击乐,又叫打挤钹、打傢伙。常用于结婚娶媳、迎亲送客、喜庆祝寿和新年、过节等民俗活动中,自然也会用摆手舞去助兴。打溜子早期用头钹、二钹和大锣三件乐器,称三人溜子,后来在此基础上加入马锣形成四人溜子,进一步发展为五人溜子(五子傢伙),比较有代表性的曲目有《八哥洗澡》、《鸡婆生蛋》和《一二三》等。

从以上对土家族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音乐代表作的简述中可看出,土家族的音乐传统既丰富又独具特色,它不仅是土家族宝贵的文化遗产,更是中华民族大家庭文化宝藏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从入选数量上看,仅次于土家族的是苗族的民间音乐。苗族没有自己的文字,除了日常生活的语言外,就是用歌声进行交流。湘西的苗歌主要是用苗语演唱,因此具有不同于用汉语和苗汉语言混合演唱的音乐特征。苗歌总体上来讲可以分为飞歌、游方歌、风俗歌、叙事歌和祭祀歌等多种体裁,但由于所居住的地域差异,具体的分类和称谓也存在着差别。例如飞歌在湘西则指“高腔”和“平腔”,游方歌则称为“野外情歌”。“高腔”是湘西苗歌中极富特色的一种声腔,多为个人在田野间或高山上用真假声结合演唱歌曲,旋律大起大落,音域较宽,在句首和结尾处均有衬词唱腔的使用。“平腔”是苗族运用最广的一种声腔,因多在寨内演唱,所以还叫“乡歌”,用真声演唱,节奏自由,曲调朴实,旋律起伏较高腔小得多,句首和句尾也有不长的陈词腔节。除了“高腔”和“平腔”之外,还有接亲腔、送亲腔、吃牛腔、老司腔、捉蜻蜓腔等。

苗族人民不仅有悠扬的歌声,还有自己的舞蹈,其中的鼓乐舞(简称鼓舞)就是富有代表性的舞种之一。鼓舞分两种,一种是铜鼓舞和大鼓舞,主要流行于黔东南地区;另一种就是流行于湘西的花鼓舞,花鼓舞是湖南苗族最有代表性的传统舞蹈形式。苗族人的生活离不开鼓,在史诗《创世纪》中传说:“那天分鼓才分姓,那天分鼓才分群”。(《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湖南下卷》第1464页)也就是说各地苗族都是由同一个祖先繁衍而成的。花鼓舞与传统的节令习俗和祭祖活动密切相关,所以有“吃牛合鼓”的习俗。当然,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花鼓舞也融入了反映人们生活的内容,如反映历史上苗族所经受的迁徙磨难,反映人民反抗压迫统治的斗争,歌颂人民的劳动和真挚的爱情等内容。花鼓舞是将大革鼓横置于架上,击奏者随着自击鼓点的节奏舞出各种诙谐风趣的舞步和姿态。其动作大致可分为四类:一是模拟日常的劳动,如挖土、种地、插秧等;二是生活中的动作,如梳头、整容、洗脸等;三是模仿动、植物的形态,如古树盘根、猫儿洗脸、黄龙缠腰等;四是军事与武术动作,如猛虎下山、霸王举鼎、观音坐莲等。跳花鼓舞时,男女体现出不同的风格,男子多为屈膝矮桩,节奏快力度强,刚健豪放;女子步法灵活,腰肢扭动,手臂姿态变化较多,表情含蓄抒情。花鼓舞还派生出多种不同形式的舞蹈,如纺织鼓舞、徒手鼓舞、猴儿鼓舞、团圆鼓舞、调年鼓舞等等,构成了一个独具特色的花样繁多的花鼓舞家族。

瑶族的长鼓舞亦与该民族的原始宗教意识和活动紧密相连。1870年重修的《江华县志》中记载:“岁首祭盘瓠,击腰鼓吹笙竽为乐”。1929年的《蓝山县图志》也说:“瑶于岁首,往往携细腰长鼓走乡村庆贺新年,二人或四人对舞”。(转引自《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湖南下卷》第1825页)文中不仅记载了长鼓舞的表演时间,还描述了长鼓的形状及社会功用等,由此可知长鼓舞是瑶族的古老舞蹈。长鼓舞很有可能是在狩猎中产生,是先民反映生活和抒发情感的产物,是民族生活在艺术中的真实反映,如有表现动物的金鸡展翅、犀牛望月等,表现植物的有大小莲花、莲花盖顶等,还有日常的生活动作,如开门、扫地、缠头巾、扎腰带等,显示出浓厚的生活气息。长鼓舞的风格有“文打”和“武打”两种,前者舞蹈柔和轻快,带有微小的颤抖,后者则体现粗犷刚健的性格,蹲转跳动较多。尽管有“文打”和“武打”之分,但具体动作上则大同小异,表现在屈膝、拧腰侧身、稳中行进、组合严谨几个方面上。

侗家人素有“年长者教歌,年轻人唱歌,年幼者学歌”的传统,善歌者受到赞扬,歌师受人尊敬。湖南通道侗族自治县的芦笙音乐别具特色,演奏时常常伴有简单的舞蹈动作,称“踩芦笙”,并有相应的芦笙舞曲,如《鸡打架》、《鱼上滩》等,芦笙的和声配置常用纯四度、纯五度、大小三六度等。由于芦笙舞以芦笙作道具,舞蹈动作幅度又比较大,所以芦笙音乐的音调旋律比较简洁,易学易吹便于流行。每逢传统佳节,侗族各个寨子之间盛行互相邀请赛芦笙,于是芦笙音乐也就在这个民俗活动中得以展示,此时吹奏的多是传统乐曲,如《引轮》、《同梗》、《同拜》、《同打》、《过路调》、《比赛曲》、《辞行曲》等。

从以上叙述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些音乐代表作都承载着该民族发展的历史进程,蕴含着人们对其深厚的感情,从而对其亟待保护、传承的迫切性有了更深入的认识。那么,究竟该如何看待这些宝贵音乐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呢?

首先,我们要从思想上明确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性,并将其作为一项长期的文化保护工程。只有思想认识明确了,才能付诸于具体的行动。有关保护“非遗”措施文件的公布,有效地促进了在全国范围内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开展抢救和保护工作。国家政策性的指导文件的发布,使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有了长期的规划和短期的安排。从此,由政府领导的自上而下的工作井然有序地开展起来。

其次,要有一套完善的保护制度和行之有效的措施。以传承人保护为例,民间音乐的保护和传承主要是对传承人的保护,因为作为“非遗”载体的人是传承过程中的主体,离开对传承人的保护,就谈不上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尤其是面对很多技艺高超的传承人相继去世的现状,对传承人的保护显得尤为迫切。政府近几年在保护传承人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确立了国家级、省级、市级、县级的传承人名单,为其提供相应的经费支持,为他们营造可潜心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的环境。仅湖南省内,民间音乐和舞蹈方面就有7位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名录,他们都是精通本民族音乐文化、技艺很高的民间艺术家。这些传承人在政府的关心和支持下,采取收徒和办学的方式,开展文化的传承工作,将自己所掌握的技艺毫无保留地传给后来人。当然,受众的播及面越广越好,尤其是面向青少年的传授,鼓励青少年参与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活动中来,担负起今后的保护和传承重任。这一保护措施较上世纪开展的以保存为主的民间音乐集成工作,效果更加显著,更加突出了活态传承的重要性。

再者就是全民参与。目前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已经上升到政府行为,文化部专门成立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司,各地也相应建立了专门的机构。但仅仅依靠政府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要让全民行动起来,在各自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中参与保护活动,身体力行地做一些实际的事情。笔者作为一名音乐教育工作者,深感学校教育是传承和弘扬民族民间音乐文化的一个重要途径。尽管我国的中小学教材中都开设了乡土课堂内容,但大多数教师备课和授课时将其省略,原因很简单,很多教师自己都不甚懂,所以这方面的工作收效甚微。我认为大学阶段是青少年求知欲最旺盛的时期,学生此时已经具备了对事物的辨别能力,只要老师和社会给予合理恰当的引导,就能够形成正确的认知观。对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所蕴含的丰富内涵给予关注和重视,能为以后的身体力行奠定基础,即使以后不直接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也会在认知上加以宣传,吸引身边更多的人从思想上加入到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行列中来,为此项工作的展开铺垫基石。

学校是全民参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的重要基地,除此之外就是广大的社区。社区的工作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社区内的文娱活动是宣传和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个有效途径,比如社区组织的有关音乐方面的活动就有民族歌舞等。现在人们比较注重生活的质量,经常锻炼身体,社区就可以开展广场集体舞的活动。以土家族的摆手舞为例,为了方便学习可以适当地简化,从而扩大受众面,当人们通过接触对其有了了解之后,慢慢就会被它的魅力所吸引,有兴趣的人肯定会去追寻摆手舞的相关知识,从而达到传承的目的。这也体现了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以上只是以湖南少数民族音乐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为导因,粗略地论述了对其保护和传承的必要性,以及笔者对保护和传承策略的一些看法,希望通过此文能和大家进行交流,为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尽一份绵薄之力。

(作者单位:湖南理工学院音乐系)

责任编辑: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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