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精神”为何缺失？

2015年五一劳动节那天，随着大型纪录片、八集系列节目《大国工匠》开始在中央电视台热播，引发社会各界人士对能工巧匠和高端技术工人缺失的高度关注和广泛议论。而后，在思想文化、科学技术等领域悄然兴起一股工匠文化和工匠精神的研究热潮。河北、吉林等地还专门召开了工匠文化研讨会。2016年3月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要培育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鼓励企业开展个性化定制、柔性化生产，增品种、提品质、创品牌。这是“工匠精神”这个词语第一次出现在政府工作报告里，可见中央领导同志对培育工匠精神极其重视。同年3月29日，第二届中国质量奖颁奖大会在京召开，李克强总理作出重要批示，要求各行各业都要大力弘扬工匠精神，勇攀质量高峰。国家领导人连续在重要场合表态，号召大力弘扬工匠精神，勇攀质量高峰，在中国历史上，是第一次。随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各大重要媒体纷纷持续开展有关工匠精神的专题讨论，以及形式多样的专题宣传报道，各地陆续举办各种形式的研讨会或宣传教育活动，促使我们从各自不同角度出发，对工匠精神缺失问题进行认真思索。笔者拟从一个史学工作者的视角，谈谈工匠精神缺失的深层原因。

长期以来，虽然学术界并没有忽视对工匠文化史的研究，也不乏有关这方面的学术专著和大量论述，如曹焕旭的《中国古代的工匠》、余同元的《传统工匠现代转型研究：以江南早期工业化中工匠技术转型与角色转换为中心》、吴立行的《考工记：工匠·功能·风格》等，但是，对“工匠精神”全面系统的研究还很不够。2016年3月以来，这种状况虽然开始有所改观，但是总体来看有关研究工作仍然明显滞后，有关“工匠精神”的研究和讨论还不够深入；在宣传、普及“工匠精神”方面还有大量具体的工作要做；有不少方面和问题还很少有人论及，比如工匠精神缺失的原因等。笔者认为，工匠精神缺失的原因，虽然不乏现实生活中功利和浮躁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但更主要的却是长期以来人们在社会心理上深受传统文化中某些消极因素或者糟粕部分的影响，以至于形成了轻视工匠技术和产品制作的社会心理定势。

从世界现代史来看，德国、日本、瑞士等国充满对工匠文化的热爱，他们往往特别喜欢专注于某种技术的研究及有关产品的研发制作，认真钻研吃透，精益求精，长期吃苦耐劳地坚持对传统工艺和技术的守望，从而使有关产品也享誉世界、经久不衰。

从历史上看，中国虽然不缺乏勤劳的爱岗敬业精神，不乏伟大的发明创造，不乏著名的能工巧匠，但是由于深受学而优则仕思想和官本位思想的影响，对能工巧匠和工匠精神不够重视，缺乏敬意和必要的尊重。中国传统文化高度重视经学、文学等，却长期忽视自然科学；重农抑商，轻视手工业，甚至把能工巧匠的技术和手艺以及制品视为奇技淫巧，很多精湛的技术和手艺只能为帝王将相和达官贵人服务，见物不见人，不能从生产和市场凸显，更不会服务广大民众的社会生活。据杨均先生所著《中国古代奇技淫巧》揭示了千百年来的不传之秘、绝术奇技，多达数百种，除了少数技术外，大部分技艺仅仅是少数人借以谋生的手段，掌握技术者往往是秘而不宣，流传范围十分狭小，大多几乎都难以进入大众生活和社会生产的广阔领域，很容易造成精湛技术的失传和埋没。由此可见，科学技术和工匠文化必须同社会发展以及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紧密结合起来，才能对现实社会产生广泛影响，不能仅仅作为一种猎奇和雅兴，更不应该当作奇技淫巧。

“奇技淫巧”一词，出自《尚书·泰誓下》，商王令能工巧匠“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可见中国历史上轻视手艺和技术的态度由来已久，工匠的社会地位相对来说比较低下。但是历代仍然有不少能工巧匠为了生存和兴趣献身于技术发明及其应用。因此，一直到明朝末年，中国在科学技术上仍然领先于欧洲等地，是很多重要发明技术的输出国，对人类文明和科学技术的发展进步做出了重要贡献。但欧洲工业革命后，中国在科学技术和工匠文化等方面却被欧洲远远地抛在身后，这主要是因为清朝统治者实行闭关锁国政策的恶果。康熙皇帝本来很崇拜西方的科学技术，不仅虚心向西方来华的传教士学习各种科学知识，并且亲自钻研、指导开展全国地图的绘制等。但是，他只是希望这些对加强清政府的专制统治有所裨益，并没有真正从振兴国家和增进民众福祉来考虑科学技术等问题。因而，当西方的资产阶级思想随着科学技术传入中国时，康熙皇帝则视之为洪水猛兽，从维护清王朝专制统治的需要出发明确下令禁止，把西方的民主、自由等思想和科学技术均视为“异端邪说”。已经传入和引进的各种书籍、科学技术和思想成果等均被弃置，或束之高阁，错过了让西方科学技术和工匠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结合，进而进入生产、生活领域，服务社会和大众生活的大好时机。同时，由于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使明中叶以来资本主义萌芽的进程被打断，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随着资产阶级工业革命的兴起，近代科学得到蓬勃发展，致使科学技术向来发达的中国，在科学技术方面越来越落后，以致于不断因此遭到西方列强的侵略、欺凌和压迫。

在新文化运动当中，思想舆论界比较重视对民主思想的研究、宣传，用民主、自由的思想主张批判封建专制主义和封建迷信等比较深入透彻，甚至淋漓尽致，而对科学精神的宣传则显得很不够。这也使中国在科学技术方面，远远落后于西方国家。纵观历史，我们不难发现科技兴国首先要做的就是大力宣传科学精神、大力发展科学技术，同时，还要为工匠文化和工匠精神的发扬光大，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和文化氛围。

总之，我们有理由坚信，有党和国家对科学技术事业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特别是对工匠精神的大力弘扬，通过各级政府的努力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探索实践，工匠精神和工匠文化将逐渐成为一种时代风尚和价值观念。为此，一方面要坚决打击尔虞我诈、坑蒙拐骗、弄虚作假、不劳而获等违法犯罪行为；另一方面尤其要提倡诚实敬业，精益求精，尊重劳动的价值追求，通过相互尊重各自的社会劳动实现大家相互之间的尊重，进一步提升“工匠精神”的文化含量。通过一个时期的艰苦努力，我们一定能够创造全社会广泛尊重技术、尊重工匠的社会氛围和文化环境，逐渐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制度，让“工匠精神”和工匠文化不断地结出累累硕果，造福社会，造福广大人民群众。

（作者系河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责任编辑：孙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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